《雨霖铃》①
宋 柳永
寒蝉凄切,对长亭晚,骤雨初歇。都门帐饮无绪,留恋处,兰舟催发。执手相看泪眼,竟无语凝噎。念去去、千里烟波,暮霭沉沉楚天阔。
多情自古伤离别,更那堪、冷落清秋节!今宵酒醒何处?杨柳岸、晓风残月。此去经年,应是良辰好景虚设。便纵有千种风情,更与何人说!
《雨霖铃》被称为宋金十大名曲之一。本篇《雨霖铃》是柳永的十大代表作之一。柳永生卒年不详,字耆卿,初名三变,排行第七,故称柳七,福建崇安人。因他的一首《鹤冲天》中有“才子词人,自是白衣卿相”,以及“忍把浮名,换了浅斟低唱”等词句。仁宗知道后认为柳永过于狂妄,不准录取,而招致他屡试不第。一生穷困潦倒,仕途坎坷,以致颓废放纵。晚年才考取进士,做过屯田员外郎一类的小官,世称柳屯田。柳永是北宋时代大量制作慢词的第一人。他通晓音律,熟悉旧调,并善于吸收民间语言,明白晓畅,流传甚广。“凡有井水饮处,既能歌柳词”(叶梦得《避暑录话》卷三)。作品概括为三类:一是写都市生活的繁华,二是男女情爱的苦痛,三是羁旅行役的悲伤。其作品往往把写景、叙事、抒情融为一体,使慢词发展成为与小令双峰并峙的成熟的文学样式。作品集《乐章集》。
《雨霖铃》这首词以冷落秋景为衬托,淋漓渲染了惜别的场景,进而推测别后的铭心刻骨的思念。层层铺叙,情景交融,委婉多致。表现了柳词“细密而妥溜,明白而家常。”(刘熙载〈〈艺概〉〉)但全词情调过于缠绵,低沉伤感,有消极影响。
词以“伤离别”为主线,目录清晰。开首三句道出时间、地点、景物。以凄清景色揭开了离别的序曲:清秋节令的“寒蝉”,衬托着“凄切”悲凉秋景。人将别、日已晚、雨乍停、蝉声切。惜别的长亭,凄凉的深秋。壮士分别尚且悲伤,更何况这对一别可能成永诀的恋人呢?“都门”三句,写离别时的心情。设宴帐中,本欲多“留恋”片刻,怎奈“兰舟催发”,这样的饯别酒,饮起来怎能不“无绪”?欲留不得,欲饮无绪,矛盾之极。“兰舟”,相传鲁班刻木兰树为舟(见〈〈述异记〉〉),后用兰舟作船的美称。“执手”两句,将惜别推向高潮。手拉着手面对依依惜别的恋人,泪眼对着泪眼,纵有千言万语,因悲痛气塞而一句也说不出来。这是分别时的情景。对照苏东坡的悼亡妻的《江城子》中“相顾无言,唯有泪千行”我们能更好地理解。以上三小节极尽了回环、顿挫、吞吐之能事。“念去去”两句,则承上启下,笔随意转,有如浩瀚长江,一泻千里。千里烟波,楚天空阔,设想到别后的道路遥远而漫长。就此一别,人各东西,对情人的思念有如楚地沉沉烟波,伴随情人左右。
下片以“多情自古伤离别”起承上下文。人间最苦是情种,“离别”是导致“最苦”的直接原因。“更那堪”在“冷落清秋节”之时。“今宵酒醒何处?杨柳岸,晓风残月。”酒入愁肠愁更愁,词人因“无绪”而饮的闷酒极易使人沉醉。设想一下,词人追随载着情人的兰舟,沿着栽满杨柳的汴河岸,一直追下去,直到残月西沉,晓风渐起,才吹醒痴情的词人。杨柳是古代最能代表惜别之物,故汴水两岸广栽杨柳。“杨柳岸,晓风残月”是脍炙人口的千古名句,代表了柳词通俗,以白描见长的风格。宋代俞文豹《吹剑录》载:东坡在玉堂,有幕士善歌,因问:“我词何如柳七?”对曰:“柳郎中词,只合十七八岁女郎,执红牙板,歌‘杨柳岸,晓风残月’。学士词〈指苏东坡的词〉须关西大汉、铜琵琶、铁绰板,唱‘大江东去’”。这段话说明柳词婉约缠绵,苏词豪放旷达两种词风。“此去经年—-“由今夕推及经年,由眼前的“无语凝咽”设想到“暮蔼沉沉楚天阔”,更推及“便纵有千种风情,更与何人说。”一波三叹,想象别后相思的苦况,更深一层。“凄、苦、惨、悲、痛、恨、愁”贯穿始终,令人不忍再读。这首词写来极有层次、曲折回环,以千种风情衬尽了羁旅愁苦,人间别恨。真可谓想见难,别更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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